亨通光电(600487.SH)拟使用 3 亿~6 亿元的自有及自筹资金,以不超过 22 元 / 股的价格,回购公司 2727 万股股份。回购计划一经披露,5 月 15 日开盘后公司股价应声大涨,盘中最大涨幅接近 7.6%。
一手以股权、债券频繁融资,一手通过预付款、其他应收款,向外输送巨额资金,然而自己却常年遭遇资金缺口的亨通光电,及其大股东亨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亨通集团”),也在近期的白马股信任危机中,遭到财务专家强烈质疑。
数据显示,2016 年至 2018 年末,亨通光电预付款金额分别达到 5.39 亿元、26.18 亿元、33.36 亿元。同期,亨通集团的预付款也达到 13.3 亿元、35.5 亿元、45.8 亿元,并且还有金额高达 78 亿元、82.7 亿元、69.1 亿元的其他应收款。
而截至 2018 年底,亨通光电、亨通集团货币资金与短期借款的缺口,分别接近 39 亿元、53 亿元。
在 2018 年年报中,亨通光电并未披露预付款的支付对象。但亨通集团财报显示,截至当年底,其支付给湖北上市公司凯乐科技的预付款,合计达 36.99 亿元。其最近三年的其他应收款对象,主要流向了关联方。
向关联方提供资金,似乎无可厚非。而亨通集团的其他应收款,主要体现在集团层面的合并财报中。从账期来看,部分应收款还发生在 2017 年之前。但问题在于,亨通集团最近三年的应收款对象中,不少企业是经营股权投资的有限合作企业;部分资金往来方的注册资金只有 1000 万元。
在自身资金并不宽裕的情况下,亨通光电、亨通集团为何要通过其他应收款、预付款,大量向外提供资金?
资金“永动机”
亨通光电 4 月 10 日曾披露,公司拟发行不超过 3.81 亿股,募集资金不超过 52 亿元,用于 PEACE 跨洋海缆通信系统运营、100G/400G 硅光模块研发及量产、补充流动资金,对应募集资金金额分别为 27.3 亿元、9.2 亿元、15.5 亿元。
如果定增顺利实施,这将是亨通光电上市以来规模最大的融资,也是公司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第二次进行大规模融资。此前的 3 月 19 日,亨通光电发行了可转债,共募集资金 17.3 亿元。此外,公司还在 2018 年底发行债券,募集 1 亿元。
最近几年来,频繁的公开融资,已经成为亨通光电资金“永动机”的主要燃料——但是,一边是募资频繁,一边是募投项目进展缓慢,并且多次变更募资用途。
这种情况在 2017 年定增中表现明显。公开披露显示,2017 年 7 月,亨通光电以 25.83 元 / 股的价格,发行 1.18 亿股,募集资金净额 30.1 亿元,资金用途则共有五项:能源互联网领域海底光电复合缆扩能项目总投资 9.01 亿元,募集资金投资额 7.7 亿元;新能源汽车传导、充电设施生产及智能充电运营项目总投资 6.44 亿元,募投金额 5.62 亿元;智慧社区(一期)——苏锡常宽带接入项目投资 4.98 亿元,募投约 4.24 亿元;大数据分析平台及行业应用服务项目投资 3.87 亿元,募投 3.54 亿元,剩余 9 亿元用于补充流动资金。
然而,定增刚刚完成,资金用途就被变更。2017 年 8 月 30 日,亨通光电公告称,拟将上述智慧社区一期项目募集资金中的 2 亿元,以委托贷款的方式,用于下属子公司的智慧社区运营及产业互联项目;原计划募投的新能源汽车传导、充电项目,也在 2017 年变更了实施主体。
公告还显示,2017 年定增募投项目中,计划总投资 9.01 亿元的能源互联网领域海底光电复合缆扩能项目,在 2018 年也发生变更,其中的 4.5 亿元募集资金,用途被变更为上海风电项目。
而申万宏源保荐公司出具的变更部分募集资金投资项目的核查意见显示,截至 2019 年 3 月底,2017 年定增承诺的五个项目中,承诺募投 3.91 亿元的新能源汽车传导、充电设施生产及智能充电运营项目,尚未投入使用的资金约 3.67 亿元,已投入仅约 2400 万元;原计划募投 1.72 亿元的智能充电一期项目,尚有未投入资金 1.61 亿元,已投入仅约 1100 万元;而大数据分析平台及行业应用服务项目投资,已投入金额也只有 4600 万元,尚有 3.08 亿元未投入。
根据上述数据计算,以上项目尚未投入的资金,合计约为 8.8 亿元,但亨通光电计划将上述三个项目的部分募集资金,约 7.5 亿元,用于印尼、印度的两个光通信产业园建设。
募投项目进展缓慢、屡次变更的同时,亨通光电却将大量募集资金用于补充流动资金、购买理财。
根据亨通光电 2017 年 8 月 8 日发布的公告,公司拟用 6 亿元闲置募集资金补充流动资金,期限 12 个月。2018 年 2 月,公司又将其中的 4.5 亿元,用于补充流动资金。2018 年 7 月,归还了第一笔补充流动资金的募集资金后,该公司随即又将这笔资金用于补充流动资金。根据最新披露,截至 2019 年 3 月 31 日,亨通光电用于补充流动资金的募集资金余额,共计达到 9.9 亿元。
然而,颇为奇怪的是,一方面流动资金紧张,需要“借用”募投项目资金,另一方面却又将大量资金用于购买理财。
公开披露显示,2017 年 8 月,亨通光电刚完成定增,就将募集资金中的 7.5 亿元,用于购买理财产品、结构性存款。到期后赎回后,又于 2018 年 2 月、8 月、12 月,2019 年 2 月,分别以 3 亿元、2.85 亿元、2 亿元、3 亿元募集资金,购买短期理财产品。
不仅是定增募集资金,可转债资金也被亨通光电用于理财。公司 2019 年 4 月披露称,计划以定增、可转债募集资金 1.5 亿元、3 亿元,进行现金管理。根据进展公告,前述资金已购买的理财产品金额为 2.5 亿元。
庞大的资金流出
就在一手定增、发债融资、一手“借用”的同时,亨通光电的预付款却从 2016 年开始猛增。截至 2018 年底,短短三年间,其预付款金额便猛增了 15 倍左右。
年报数据显示,2016 年至 2018 年各期末,亨通光电预付款分别为 5.39 亿元、26.18 亿元、33.36 亿元,同比分别增加约 3.04 亿元、20.8 亿元、7.18 亿元。
在 2018 年年报中,亨通光电并未披露预付款的具体对象,但仅前五名的金额就达到 27.8 亿元,而预付款金额的第一名更是高达 26.35 亿元。
但第一财经对比 2016 年、2017 年报发现,亨通光电对凯乐科技的预付款账面余额分别约为 1.97 亿元、19.9 亿元,占比分别为 36.5%、76%。
亨通集团合并财报显示,亨通光电最近三年的预付款主要流向了凯乐科技。2016 年至 2018 年期末,亨通集团预付款总额分别为 13.3 亿元、35.5 亿元、45.8 亿元,而同期亨通集团向凯乐科技的预付金额分别达 1.96 亿元、19.9 亿元、36.99 亿元,占预付款总额的 14.75%、55.98%、79.71%,原因是材料款尚未结算、材料未到。
除了预付款,亨通系还存在大量其他应收款。2016 年至 2018 年期末,金额分别约为 78 亿元、82.7 亿元、69.1 亿元。
财报数据显示,截至 2016 年底,亨通集团其他应收款的前五名,分别为上海汇至股权投资基金中心(下称“上海汇至”)、苏州同亨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下称“苏州同享”)、苏州环亚实业有限公司(下称“苏州环亚”)、苏州亨通永源创业投资企业(下称“亨通永源”)、辽宁强森科技有限公司(下称“辽宁强森”),应收金额分别为 12.31 亿元、9.89 亿元、9.54 亿元、5.5 亿元、3.1 亿元,性质均为往来款。
进入 2017 年之后,亨通永源、辽宁强森从前五名其他应收款对象名单中消失,共青城亨通投资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下称“共青城亨通”)、东方新民控股公司(下称“东方新民”)进入,当年底对应金额分别为 8.53 亿元、5.6 亿元,上海汇至、苏州同亨、苏州环亚则分别为 12.25 亿元、11.32 亿元、6.5 亿元。
到了 2018 年末,亨通集团前五名应收款对象中,苏州环亚退出,华润深国投信托有限公司(下称“华润深国投”)出现,应收金额 5.16 亿元。剩余四家涉及金额则依次为 12.53 亿元、9.39 亿元、8.76 亿元、7.43 亿元。
在亨通集团上述历年应收款对象中,共青城亨通、上海汇至、亨通永源均为有限合作企业;苏州同享的经营范围,则为对外投资、资产管理,且注册资金只有 1000 万元,而辽宁强森的注册资金亦为 1000 万元。
窘迫的资金状况
资金通过大量预付款、其他应收款流出,并非是因为亨通集团、亨通光电资金充裕。与此相反,资金紧张已是“亨通系”近年来的常态,且资金缺口还在逐年扩大。
根据公开披露信息,亨通光电 2017 年定增用于补充流动资金的 9 亿元募集资金,截至 2018 年一季度,就已全部使用。
历年的货币资金、短期借款情况,更显亨通光电、亨通集团的资金窘境。年报数据显示,2016 年至 2018 年底,亨通光电货币资金余额为 31.05 亿元、33.9 亿元、50.5 亿元。而在同期,其有息负债中,仅短期借款就达到 44.1 亿元、57.5 亿元、89.4 亿元,两者缺口约为 13.06 亿元、23.6 亿元、38.9 亿元。
亨通集团的情况也与之类似。在上述各年度末,亨通集团货币资金余额为 43.6 亿元、46.8 亿元、64.4 亿元,同期的短期借款则达到 61.1 亿元、91.6 亿元、117.2 亿元,短期资金缺口分别在 17.5 亿元、44.8 亿元、52.8 亿元左右。
与此同时,亨通集团、亨通光电的财务成本也居高不下。年报显示,2016 年至 2018 年,亨通光电的财务费用分别为 3.48 亿元、3.88 亿元、5.04 亿元;同期亨通集团这一数据则为 7.6 亿元、9.07 亿元、12.5 亿元。
高昂的财务费用,对亨通集团、亨通光电的盈利能力,也形成了不小的影响。上述年份,亨通光电净利润分别为 13.2 亿元、15.2 亿元、22.4 亿元;亨通集团则为 14.8 亿元、22.8 亿元、31.8 亿元,可见财务成本对其利润的影响之大。
进入 2019 年之后,这种情况并未明显改善。截至 2019 年 3 月底,亨通光电货币资金余额为 64.8 亿元,短期借款约为 90.9 亿元,两者之间的缺口,达到 26.1 亿元。而就在 3 月中下旬,其刚完成可转债发行。
而亨通集团财报则显示,截至 2019 年 3 月底,其货币资金余额为 66.9 亿元,而同期短期借款就达到 116 亿元左右,两者的缺口在 50 亿元左右。
资金流向关联方
既然资金如此窘迫,亨通集团、亨通光电,为何还要通过其他应收款、预付款,持续对外提供资金?
根据第一财经调查,2016 年以来的前五大其他应收款对象中,至少有五家是亨通集团的关联方,或存在间接股权联系。
启信宝信息显示,亨通集团前述历年的其他应收款前五中,共青城亨通注册资金 3 亿元,由崔巍、江苏亨通创业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亨通创投”)出资 99%、1%,而亨通创投由亨通集团、江苏亨通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下称“亨通控股”)分别出资 80%、20%,亨通控股是亨通集团全资子公司。
2018 年年报显示,亨通创投的大股东崔巍,现任亨通光电、亨通集团董事,并持有亨通集团 41.3% 股权。根据媒体报道,崔巍为亨通光电实际控制人崔根良之子。
连续三年出现在亨通集团借款的上海汇至、苏州同亨,也与亨通集团存在关联。股权结构显示,崔根良、钱建林持有苏州同享 76.45%、12.5% 的股权,而钱建林为亨通光电现任董事长,现任期自 2018 年 5 月开始。
上海汇至的情况,与上述几家主体相近。根据可查信息,共青城亨通还是上海汇至出资 99% 的股东。由于崔巍是共青城亨通出资 99% 的大股东,因此崔巍成为上海汇至的受益人。
此外,苏州环亚也曾是上海汇至的股东。公开信息显示,2016 年 10 月,上海汇至进行出资变更,变更后苏州环亚出资 140 万元,共青城亨通出资 1.386 亿元。但在当天,两者的出资额又增加至 200 万元、1.98 亿元。2018 年 2 月,苏州环亚退出上海汇至股东名单。
而苏州环亚,也与亨通系的关联方,为苏州同亨的参股企业。工商变更记录显示,苏州环亚原股东为两名自然人,2015 年 10 月变更后,苏州同亨进入,几经变更后,目前苏州同亨持有其 96.35% 股权。
此外,2016 年在其他应收款前五出现过的亨通永源,也是亨通集团的关联方。2016 年年报显示,亨通集团持有亨通永源 1% 出资额,但于 2016 年转让。2016 年 9 月,亨通永源变更工商登记,崔根良从出资人中退出,共青城亨通则同时进入。目前,共青城亨通在亨通永源出资 99%。
从上述情况来看,2016 年至 2018 年,亨通集团的其他应收款对象中,只有辽宁强森、东方新民,未与亨通集团、亨通光电出现股权联系。华润深国投虽然是亨通集团应收款对象,但相关资料未显示亨通系持有其股份。扣除这三家公司后,在这三年间,亨通集团对仅上述关联方的其他应收款金额,累计超过 106 亿元。而在同期,其应收款前五名的金额,合计约 128 亿元。
此外,2018 年进入亨通集团前五名其他应收款名单的华润深国投,以及大额预付款对象凯乐科技,也与亨通光电、亨通集团存在间接关联。
可查信息显示,金元顺安持股 65% 的上海金元百利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下称“金元百利”),又与华润深国投,共同持股上海中城永玺投资中心(下称“中城永玺”),持股比例分别为 64.43%、34.31%。不过,目前未有资料显示亨通集团与金元顺安、中城永玺存在其他联系。
而接受了亨通系大额预付款的凯乐科技,则与亨通光电实际控制人崔根良,共同持有一家公司股权。
根据启信宝信息,凯乐科技投资了一家名为上海贝致恒投资管理中心(下称“贝致恒”)的企业,出资比例 27.27%,而亨通光电实际控制人崔根良,同样是贝致恒的出资人,出资比例 40.91%,为第一大股东。
按照上述数测算,加上华润深国投、凯乐科技,截至 2018 年底,通过预付款、其他应收款,亨通系共计向上述相关方输送资金近 73 亿元。如果按累计金额计算,涉及资金规模更是接近 170 亿元之巨。
蹊跷的发生时间
作为非上市公司的亨通集团,向其关联方提供资金,似乎无可厚非。而从披露情况来看,尚无证据表明,这些资金与亨通光电存在直接关系。
披露信息显示,与亨通光电存在直接关系的,主要是支付给凯乐科技的大额预付款。亨通光电 5 月 13 日公告称,采购时未发生实际现金支出,而是以银行承兑汇票预付。
亨通光电最近几年来的其他应收款,规模都相对较小,金额均在 4 亿元之内。而亨通集团的其他应收款,主要体现在该集团的合并财报中,且部分发生在 2017 年之前。
根据亨通集团披露,截至 2016 年底,对亨通永源的应收款账龄全部在 1 年以内,可能与亨通光电 2017 年关系不大;而对上海汇至的应收款,2016 年底账面金额为 12.31 亿元,账期全部在一年以内,2017 年底则为 12.24 亿元,账期在 1 至 2 年的约 10.54 亿元。到 2018 年底,总金额约 12.45 亿元,账期 2 至 3 年的约 10.47 亿元。
而苏州环亚、苏州同亨、共青城亨通三家公司中,苏州环亚 2016 年、2017 年底的余额为 9.54 亿元、6.47 亿元,且账期均为 1 年;共青城亨通 2018 年底对应的其他应收款中,1 至 2 年的 8.01 亿元。据此推断,其 2017 年发生部分,可能就发生在当年。但由于缺乏披露,具体时间无从得知。
亨通集团上述其他应收款对象中,最近三年均为新增的,只有苏州同亨一家。2016 年至 2018 年底,涉及的其他应收款余额为 9.89 亿元、11.32 亿元、9.38 亿元,且各年年底的账期均为 1 年。
不无巧合的是,恰恰就是在此期间,亨通光电启动、完成了定增。公开披露显示,亨通光电上述 30 余亿元的定增,正式披露时间是在 2016 年 4 月,完成时间则在 2017 年 7 月。
根据当时披露,此次定增中,崔根良认购 3097 万股,对应金额约 8 亿元,上海普罗股权投资管理合伙企业(有限合伙,下称“上海普罗”)通过普罗盛华私募投资基金,认购 1161 万股,认购金额 2.99 亿元;金元顺安基金管理有限公司(下称“金元顺安”)通过两只产品,合计认购约 3871 万股, 认购金额约 10 亿元.;广东省铁路发展基金有限责任公司则间接认购 991 万股,认购金额约 2.6 亿元。
亨通光电 5 月 13 日公告称,2017 年参与定增的上海普罗、崔根良,均没有与共青城亨通、上海汇至、普罗弘盛、贝致恒发生出资以外的资金往来,其 2017 年亨通光电定增资金与亨通集团其他应收款无任何关联。